九万里·其二《八百年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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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细长的竹竿破空而来，虽灵动但却收不住莽撞的气势。孙悟空低了眉内心有些恼火，左手勾住念珠凌空扬起，沉香眼快想要变式，竹竿上挑而起，却见孙悟空左手一摆背到身后，念珠叮当碰撞之声清脆，伴随着快如闪电的反击，脖颈命脉之处已被拿下。
“啧。”看着因为缺氧憋红了一张脸的沉香，孙悟空利索的放了手，半是恨铁不成钢的教训。
“我的儿，可笨死俺老孙了！你往哪儿瞎捅咕呢？”
“杨戬的外甥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正在给自己顺气的沉香这下更是顺不过来气了，“啪”的一声将竹竿摔在地上，怒道：“别提他了行不行！我没他这样的舅舅！”
想起一路上的生死逼迫和为了救自己而被杨戬害得魂飞魄散的四姨母，心下更是愤恨。
“还有！谁是你的儿啊！”
唤过筋斗云，孙悟空随意的躺在云朵上，右手枕在脑后，左手拿着那串佛珠在眼前晃荡。
“俺老孙呢，对你们家的那档子破事没兴趣，你也别在我这儿耍脾气。”
“收你教你不过是因当年俺老孙西行路上的时候欠你娘一个人情。”
“因看你是个孝子……”孙悟空从云上暼了他一眼。
沉香，人即活着，便不能苟且窝囊的活着。
“也因你舅舅杨戬是俺老孙出世以来，与我交手打的最为痛快之人。”
你懂不懂？
“欸？”虽然早知杨戬厉害，但听到孙悟空这么夸杨戬，沉香还是感到有些惊讶，那样一个狠心绝情之人也能让齐天大圣这般平眼相看？
“八百年前俺老孙捅穿了这广天，踏碎了那凌霄，放眼望去，竟是满天的狗屎废物！”
“也就……你舅舅是条真汉子。”
“可是……！”他那样六亲不认冷血无情的家伙……“——哇？！”
孙悟空从地上捡起竹竿扔到他怀里，看沉香手忙脚乱的接住。转身踏上胜佛洞的台阶。
“没把握碰到俺老孙的佛珠就别来烦俺老孙，男子汉大丈夫别那么矫情叽叽！”
孙悟空把佛珠挂在胸前，进门之前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沉香却被他冷漠如冰霜般的眼神惊到。
“像个窝囊废一样，好好抬起头看看这天与地吧！”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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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刚跟着菩提老祖——虽然是个怪老头但还是孙猴子很尊敬的长辈的那个师父学法术的时候，也曾好奇带着几分自己都未曾发觉的不屑看着广穹问：这天，到底有多高？
老头看着他，好气之余又带着几分纵容和复杂。
“你这猢狲，怎么也问我这个问题？”
而后摇了摇头，叹道：“罢了，你们两个在有些地方真是莫名其妙的相似。”
“你听好了，这天地之距九万里，不失一毫，不差一厘。”
沉默半晌，又幽幽嘀咕了一声，“应无所往，而生其心。”
那时候的杨戬还没有上天做官，就守着灌江口当地仙，平八方妖孽，护一方平安，二郎神庙香火鼎盛，心诚者有求必应。
那时候的齐天大圣艺成出世，聚集妖军，举旗反天，拿着如意金箍棒杀四方，直杀得天兵天将屁滚尿流再不敢来。
愈是肆意，愈是狂妄。
然后玉帝终于肯放下面子写了一旨圣书，请动了三宣而不听的昭惠显圣二郎真君。
孙悟空喝着酒自顾用眼角暼了一眼，心中嗤笑，又是一个小白脸。
有心戏弄于他，便叫上前来耍了番诈。这小子反应也是极快，三尖两刃刀刀尖与金箍棒相抵的时候，激荡而来的雄厚法力让孙悟空瞬间暗自提了八分力。
孙悟空心疼自家洞府，又欣赏杨戬的功夫，心道：倒是个不简单的，这小白脸看起来还是能打的。便想先交手一番试过再说。
杨戬倒是不气，反而是有点亲近的笑着看他，“你也是元始天尊门下，你我师成一门。”
“什么天？什么地？俺老孙不知道，你也少跟俺老孙套近乎。快点让那老玉帝，把位置让给俺老孙！”孙悟空不屑的摆手。
“没想到你的野心如此之大，连玉帝的位置……都想夺？”
杨戬是恨玉帝到骨子里，对于所有敢反玉帝的人，在他心里都是先升三分敬佩七分好感。
孙悟空到底是只顽性未脱的猴子，看杨戬对他既无敌意也无恶意，倒是起了几分好奇心。
“俺老孙出道以来，从来没遇到过对手，你究竟是，哪方神圣啊？”
“姓杨名戬，家住灌江口。”
倒提三尖两刃刀，杨戬微微颔首，既不失礼数，也不低姿态。一身傲骨可见其形。
孙悟空眼睛一转，三分明了七分坏笑。酒壶一扔，摆着手大笑。
“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玉帝的外甥啊！听说玉帝有一妹子瑶姬，思凡下界，和一个姓杨的小白脸成了亲，生了三个孩子。那手持斧头，劈桃山救母的，说得就是你吧。”
昭惠显圣二郎真君，大名鼎鼎，谁人没有听说过呢？
孙悟空看着那人的笑容慢慢淡去，冰霜渐渐覆上，眼神锐利如刀，直射过来让他齐天大圣也感到如实质般的疼痛，便也知道触了人家逆鳞。
杨戬对自己母亲是痛悔到骨子里，对于所有轻言他母亲的人，没把好感一下子荡掉底，在他心里都还算重要了。此时，孙悟空在杨戬这里，妥妥地从有胆识的好汉变成了不知死活的妖孽。
可孙悟空是谁啊？
齐天大圣。
不惧神佛，不畏天兵，能将天捅出窟窿来的，放眼三界，敢这般狂妄的，前有二郎神杨戬，后面先不说有没有来者，至少当下，他孙猴子就敢自称天地第一强！
拦下了想要冲上来的众兄弟和哮天犬，杨戬三尖两刃刀向前一指，怒喝道：“妖猴！休逞口舌之利，你我手下兵器见真章！”
“好！来啊！”
等得就是你这句话。孙悟空哈哈一笑，提起金箍棒便与杨戬战至一处。
山石崩，天地裂。
从法力到武艺，七十二变到兵器交接。孙悟空从来没与人打的这样痛快过，不遗余力，不作他想，心里只有一个字，战！
三万六千斤的金箍棒从上而下全力挥下，杨戬举起三尖两刃刀刀横挡，平稳如初。孙悟空将法力灌注金箍棒中，全力施压。但见杨戬双臂一震，金箍棒便再压不下去半分。扬了扬眉，嘴角泄出一声挑衅的轻哼。
傲气又狂妄。
果然不愧是天生神力斧劈桃山的杨二郎。
要不是太上老君那一记金刚圈，这一战恐是要再打上十天十夜也不算完。
那人眉目间的凌厉仿佛还在眼前，直冲云霄的气势比他齐天大圣还要锋利几分。有着朗朗乾坤坦荡荡的心怀，西行路上的一声显圣大哥也是喊的心甘情愿。
【应无所往——】
孙悟空又想到当日杨戬将沉香逼至峨眉山胜佛洞时，一声不吭的冷眼看着他们闹尽唱词，仿佛被人观赏的小丑。眼睛里晦暗一片如深渊，偶尔闪过的光芒散发着让人心寒的算计。
【而生其心……】
八百年，齐天大圣叱咤风云的狂妄被一座五指山和十万经卷磨成了无欲无求的斗战胜佛。
八百年，杨家二郎傲绝三界的肆意被一方印玺和天庭尔虞我诈磨成了阴险狡诈的司法天神。
孙悟空捻了重新挂在胸前的佛珠，圆润，冰凉。
世间万物就如同这些石头一样，不管你愿不愿意，风吹雨打，水流沙磨，时间总能褪去你的一身棱角，再回不到当初的样子。
那个高兴便笑，生气便怒，眼神通彻如碧空，豪气干云的杨二郎，终是回不来了。
“阿弥陀佛……”
斗战胜佛此生仅剩的执念，就是再当一回齐天大圣，与那顶天立地的杨二郎，轰轰烈烈的战上一场。
当年不惜当年，懵懂当年，不悔当年，不复当年。
八百年一瞬，回首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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